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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說上篇破千了.

 

 

 

 

解剖室在金太妍心中一直是莊嚴、肅穆、甚至近乎神聖之地的場所,這和掌管此處的老法醫有很大的關係。

 
 
 
老法醫已年過花甲,卻沒有絲毫頹老之氣,一頭白髮搭上復古圓框眼鏡,眸裡蘊含精明的光芒,一點滄桑加上一點深不可測,看起來比誰都還富有智慧,而他的言行舉止也確是如此,用年高德邵來形容再貼切不過。
 
 
 
金太妍自認從其身上學到許多,且皆受用終生,尤其那句「解剖來的,都是亡者賜的。」更是讓她對解剖室的印象大大改觀,從此懷抱著三分敬意,因此她一向尊稱老法醫為老師,遇到任何人生上的難題便專程請教,有事沒事亦會寒暄一番,自然而然建立了良好的前後輩關係。
 
 
 
理理衣裳,指骨在玻璃門板上敲出輕快節奏,推門而入迎接的是一片安寧的靜謐。「老師,我來了。」金太妍出聲喚起正專注閱讀手中精裝書本的男人注意。
 
 
 
「喔太妍啊。」老法醫循聲抬頭,露出和藹親切的笑容,闔上書本走到蓋著白布的解剖臺旁,同時示意金太妍向前。
 
 
 
老法醫用粗糙寬闊的大手掀開白布,將布沿退至死者胸前,露出心口以上的身軀。本該光滑無瑕的皮膚多了幾道精美的縫線,縱使穿針引線的技術再熟練巧妙,金太妍還是不由自主壓眉。
 
 
 
「看來妳不是很滿意我這次的成果啊。」察覺到金太妍的表情變化,老法醫語帶戲謔地說道。
 
 
 
「不是的老師,只是原本這麼漂亮的女孩…」感覺就像是,剛買回家的新唱片有了刮痕一樣,看著難受。
 
 
 
「妳是心疼人家了,那就想辦法逮捕兇手,但記得我說的,別感情用事、讓自己陷得太深。」老法醫意味深長地說道。會這麼說不外乎是由於見過太多警職同仁為了一樁命案捨身賣命,最後破案未成落得走不出的下場。
 
 
 
金太妍點了點頭,「老師您請說吧。」
 
 
 
「死因很單純,就是藥物中毒,而且還是最簡單的安眠藥。種類選用Stilnox,也就是所謂的使蒂諾斯,相信太妍妳不陌生。另外,死者體內有酒精殘留,推測可能是以將藥混在酒中的方式行兇。最後,屍體肩榜、手臂都有屍斑浮現,但根據現場照片,死者最後是躺於椅子上的,屍斑理應全沈澱在背後,所以一定是被動過了。」
 
 
 
金太妍盯著屍體肩膀處的暗紅斑紋,腦袋邊吸收接受到的資訊邊飛快地思考。使蒂諾斯是多數精神科醫生的首選,失眠患者中有四成都是服用此藥種,自殺案中佔的比例自然高,所以老法醫才肯定她不陌生。雖然使蒂諾斯因屬四級管制藥品必須持處方箋才能於一般藥局購買,但有心人士亦可藉走私途徑取得,簡單來講市面上流通率很大,要憑此追查不是那麼容易。至於酒藥相配的手法不僅方便又不易引起疑心,完全在她意料之內。而最關鍵的莫過於是屍斑的位置,等同間接證實死者臥室並非第一案發現場,雖給了一道明確的方向,卻也使偵查範圍擴大不少。
 
 
 
收回思緒,金太妍有禮地向老法醫道謝:「老師謝謝您,再麻煩您給我紙本資料了。」
 
 
 
「好,等我一下。」老法醫說著,走入位於隔壁的辦公室。
 
 
 
金太妍獨自待在解剖室內等候,去除交談聲的沈默使她得以注意到不尋常的聲響。一開始她還以為是空調或牆壁裡管線運作所製造的,但那宛如靜電的劈啪聲聽來實在不像,而且感覺距離不超過方圓一尺,幾乎像是直接從身上傳來般。探尋的目光四處掃射,最終落在懸掛於外套領口的無線電耳機上。
 
 
 
沒錯,難怪怎麼聽怎麼耳熟。當無線電對講機徹底斷訊時,耳機發出的即為這種聲音。但照理來說,地下二樓的收訊不至於差得使無線電對講機失去功能,更何況局裡設有獨立的通聯設備,位於正下方應該輕易便能連線才對。左思右想,金太妍決定戴上耳機一“聽”究竟。
 
 
 
奇怪的是,才剛戴上耳機,無線電就仿佛有感應般連上了未知的頻道,轉而發出砂紙摩擦般的沙沙聲,金太妍試圖聽清隱藏在雜訊後的聲音,起先淨是令人毫無頭緒的嘈雜,然後一道聲線漸漸從模糊中突出,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勉強拼湊出字詞,且發現那聲音只是不斷重複同一句話——
 
 
 
『Help me.』
 
 
 
聞此,金太妍下意識認為無線電錯接了其他同仁單位的頻道,這事雖然不常發生但也並非全無,於是果斷拔掉耳機並探至臀部後口袋欲關閉對講機隔絕噪音,轉頭所見卻讓她徹徹底底愣住,隨之而來是一陣寒慄疾速傳遍全身。
 
 
 
 
 
她的無線電對講機根本沒開。
 
 
 
亮著紅光的小點此刻刺眼得嚇人,還像尚未滿足似地要在金太妍心頭也鑿出一孔,從未經歷類似情況的她自然無法衍生應對方法,瞬間上千萬個念頭奔竄過腦海,包括質疑自己的眼睛、找尋合理的解釋、還有從小到大學過的髒話——韓英混雜、一字不漏地。
 
 
 
幸好崩潰、尖叫、哭喊等情緒起伏大的行為向來與她八竿子打不著,否則全數上演一遍後驚恐還沒平復先把別人嚇得半死。金太妍反覆深呼吸,不斷說服自己一切定有符合常規的緣由,而除了拋棄理性相信,她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作法,總算瞭解為何有人將明知荒誕的虛假視為真理,無非是現實殘酷得難以接受。
 
 
 
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嚇了好大一跳,金太妍猛地轉頭,緊繃的身子在看見老法醫的剎那鬆懈,心情仿佛獲救般解脫。接下老法醫遞徐步來的檔案夾,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正在巍巍顫抖,厲害程度至必須握緊拳頭才能勉強克制,以往就算是握著槍把與重罪犯面對面對峙,她也不曾如此動搖。
 
 
 
「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嗎?妳臉色看起來很差。」多年的鑑識經驗磨煉出觀察入微的能力,沒漏看眼前人的不對勁,關心詢問。
 
 
 
「嗯?沒有、沒事。」金太妍嘗試著要掩飾心慌,可惜效果不彰,只得狼狽地回避老法醫仿若能洞悉人心的目光。
 
 
 
凝視著金太妍須臾,老法醫僅善解人意地說了句:「妳別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就好。」
 
 
 
不知道該如何回應,她沈默著點頭帶過。
 
 
 
「那妳去忙吧。」
 
 
 
離開解剖室,外頭長廊上依舊空無一人,像是執意使人發慌,金太妍的步伐已不復方才那般平穩從容,快速掠過兩旁一扇扇緊閉的鋁合金門,朝座落盡頭的電梯拔腿狂奔起來。
 
 
 
見鬼了。這次真的見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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